1.
“南淮城东云津渡，温柔乡，销魂处。红袖轻招，秋波慢摇，英雄难熬女儿娇，掷千金，买一笑。”

山光水色温软清丽，吴侬软语婉转多情。南淮的一切似乎都刻上了一个“柔”的标签，连童谣都带着绵软的尾音。

叶修听着有趣，拿一角碎银买了几串糖葫芦，拦住了唱歌谣的几个小孩。

“小孩儿，你们知道南淮有什么好玩的去处吗？”他晃了晃手里的糖葫芦。

五六岁的小孩子还是有些怕生，又舍不得叶修手里的糖葫芦，磨蹭了许久才有一个稍大胆的男孩出声说:“云津渡！我哥哥说了，有好多外地的富商老爷来南淮都会去那里的。还说是什么……什么听见名字顺便看看……”

“慕名而来。”叶修纠正他。

“对！就是慕、慕名而来！”

男孩脸上因为羞窘爬上了一抹红，还板着脸一本正经地继续说:“总之那一定是个好地方，公子你一定要去认真看看。”

叶修被他逗得不行，把手里的糖葫芦都给了他:“谢谢你了，我一定认真看看。还有，刚刚那首歌谣，以后还是不要唱了，乖。”

簇拥而上的小孩子围在男孩身边眼巴巴地看着红艳艳的糖葫芦，男孩红着一张小脸跟叶修道完谢后，转过身又一脸骄傲地和玩伴们分享刚到手的糖葫芦。

叶修在一旁看着，嘴角忍不住上扬。

转身离开的时候他还忍不住笑。软玉温香摧人志，红颜美色蚀风骨，也就是稚子无知，才能这么一脸单纯正直地推荐外地人去那风月场。

温柔乡，销魂处——说的可不就是那烟花之地。也不知道那群小孩从哪里听来的乱七八糟的词，没搞懂意思，竟然还当街传唱。

叶修抽出腰间的折扇，唰的一声展开，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。

他在街上走着，本想着看看南方水乡的集市有什么特色玩意儿，但是正午时分日头高悬，又值饭点，没一会儿就失了兴趣，随意进了间酒楼。

酒楼是随意选的，但坐下后却发现这个选择确实不错。

临窗的位置，正对着东方，推开窗便能看见山水颜色。山是浅黛色的连绵一笔，水是明净的一弯，映着正午的阳光便晃出炫目的银光。邻水两岸一百零八楼鳞次栉比，藏着无数花一样的女子的楼，布置也艳得真像一棵花树，绸缎绢花迎风而动，恍惚间便是满目红袖招的缠绵。隔得远了，具体的布置看不真切，只这一座座楼外的艳色绸缎，绵延出了一幅黑白分明山水画中鲜明却不突兀的一笔。

叶修唤来小二点菜，又问:“在下幼时曾立志画遍天下山水，但一路到了南淮，如今盘缠已经不多，敢问小兄弟，最近城里有什么人家寻画师吗？”

“公子这是问对人了，”小二笑嘻嘻地回道，“城南张员外家和方老爷家都正在给小公子请西席先生，丹青先生也一并在请，只是他们家先生需得签契约，公子若是短期内想要离开怕是不合适。除此之外争春楼倒是在招画师给姑娘们画像，又只怕公子怕辱了斯文。”

“争春楼？”

“就是云津渡的争春楼，做的是正经歌舞生意，里面的都是清白姑娘，貌美又有才，只是终究还是下九流，城里的画师大多都不愿意接她们都生意。”

“南淮的画师都很有些清高和傲气啊。”叶修合上扇子在桌沿上一敲，一笑，“不过正巧，这种东西我没有。”

2.
南淮城内有两条河，一条叫汾河，供百姓日常食水，一条叫苏河，流经云津渡，又称胭脂河。

之所以叫胭脂河，是因为据传云津渡的女子每日洗漱完的水都会倾入苏河，久而久之苏河的河水都染上了胭脂味。

“反正只要是和云津渡扯上关系的，连条河都要带点脂粉香。”叶修看着面前清澈的苏河，无趣地打了个哈欠。

白日里的云津渡极是安静。

毕竟这世上有种玩乐，是要在黑暗里才能开出欢愉的花儿来。

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——叶修在云津渡里信步乱走，路径复杂又无人指引，走着走着，终于，迷路了。

他站在河边，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
“喂——”

叶修循声望去，在侧后方一座小楼的围栏上看见一个跨坐在栏上的人。

那人穿着女装，却容易让人第一眼将她认成男子。

淡黄色的襦裙本该显得女子柔媚温婉，却硬生生被她穿出男子的倜傥风姿，远观望去一身风流，到更像是个公子哥。

叶修朝她走近了些，终于看清了她的脸。

惊鸿一瞥。

她手里执了支刚折的垂丝海棠，据传海棠无香是将之换了艳，而她低头嗅花时挑眉朝他横去的那一眼，却硬生生压下那花本身极盛的艳色。

她是清，是丽，却不仅不显得素淡，反衬得世间艳色比之多了几分俗气。

难得一见的美人。

“公子，你来得未免也太早了，这么心急，怕是会吓坏我们姐妹。”

叶修迎着她促狭的笑，用扇柄轻敲着掌心，也朝她一笑:“姑娘该说，我来得巧，这才遇见这般天姿国色。”

更难得的是，这美人还是个男美人。